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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水无声

●名家随笔
1998-12-09 来源:生活时报 童道明 我有话说

纪连彬开过个人画展后,得暇来舍下聊天谈艺。他说,他相信古人说的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的道理,也欣赏一个西洋人说的“画家用线条散步”的画论。小纪走后,我开始回味他说的话和画的画,琢磨他怎样用线条笔墨,即兴挥洒,漫步徜徉,借物写心,以景抒情。

画展上有一幅水墨画很受关注。这幅画标题为“雨”,但画面上不见雨丝,只有几株饱满圆润呈蘑菇状的树,立在水边,倒影绰绰,错落有致。黑、白、灰的浓淡色调对比而产生的画面质感,让观者觉得这些蘑菇状树冠充盈着水分和湿气。笪有光《画筌》有句云:“雨叶暗而淋漓”。这几株在中国山水画中少见的蘑菇状树,算是把这个“淋漓”表现得“淋漓”尽致了。

当然,蘑菇状树已经远离树的自然物象的写实再现,但画家对雨象的心的体验,却给观者提供了更大的移情于画的想象空间。我在这幅画前也发遐想:一场豪雨、冲去污垢、洗尽铅华、天地山水,空灵清润,一尘不染……

纪连彬赠我一幅水墨画,题名《春水无声》,三分之二的画面被十四头丹顶鹤占着。这幅画就挂在我的书房里,我们全家都宝爱它。整幅画,可以说是“无声的交响”,山不起皱,一抹青山逶迤“无声”,水不兴波,一江春水平远“无声”。更为奇妙的是,这十四头丹顶鹤朝着同一方向无声地翘首远望,引颈而不鸣。这样的竟境,不是随手拈来一句“此处无声胜有声”可以概括的。

引颈和鸣的、高视阔步的、振翅飞翔的鹤或鹤群,我们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影相作品中见识得多了,这静态的沉默着的鹤群,引起了我视觉上的新鲜感。待到和这群画中鹤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之后,他们给予我的感受、欣赏、想象上的欢愉竟有增无减,而且随着我心境的变幻,诱发想象力的画面意境竟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当我的内心需要平静的时候,画面上的无声的远山、春水、群鹤引导我入静,让我心平如镜。在我的心灵需要亢奋的时候,我仿佛感到这十四头鹤的伫立不动,乃是在摄神归位,积蓄力量、准备升飞,而我相信他们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,不飞则已,一飞冲天!当我读倦之后需要养神驰而凝望这静中生趣的画面的时候,山水的宁静使人意远,群鹤的神使人联想浮翩。这联想有时竟和我所学的外国文学专业搭上了界。比如,我联想到了普希金悲剧《鲍里斯·戈登诺夫》的著名结尾的舞台指示——“人民在沉默”……

总而言之,我逐渐感悟到了“无声”的意境无穷,于是,这十四头“画中鹤”在我的心目中,一天一天地变得血肉丰盈起来,一天一天地变得气韵生动起来。但你若是把眼睛凑近画面,却不难发现画家的漫不经心的设色用笔。画家本人告诉我说,他现在作画事先一般没有具体草图,画稿是在兴之所至的落笔泼墨中一次成形的。但这样的“漫不经心”却往往能把画家对于自然的感受表现得蕴籍而有余味。我想,纪连彬在画《春水无声》时的创作心态,一定也接近于这意象交会、心手相忘的佳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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